“罗家那位小郎君听说是不行了。”
缳娘坐在榻上，一只手捻着枣儿往嘴里送去：“可惜了，偌大一个家业。谁知这罗家偏偏子嗣单薄，阚阚只有一个男丁，还是个痨病鬼。听说这几日咯血昏迷，眼瞅着就要归西了。”
陈阿芸倚在美人塌上，抬眼瞧缳娘：“你是怎么知道的？”
“这长安城里还能有你缳娘不知道的事情？罗夫人连日打听，想替罗小郎君求门亲，不求什么高门大户，只求是个清清白白的人家。可惜谁人不知罗小郎君现下如何，便是他家有滔天的福贵，也没有清白的姑娘愿意入门守寡。更何况，她也不是全然没有条件，说是要寻正月里出生的姑娘，好给她儿子冲喜。虽说想压住风声，可还是给我知道了。”
缳娘说得唾沫横飞。
陈阿芸眼珠一转，爬起身往缳娘面前一站：“缳娘，你这消息灵不灵啊？”
“灵，当然灵了。”
“那你看我怎么样？”
“什么你怎么样？”
“我要是乐意嫁，你瞧着有可能吗？”
“你疯啦！”缳娘把手中枣一扔，瞪起眼睛来：“你才多大的年纪？等罗小郎君死了，你要替他守一辈子寡不成？”
陈阿芸道：“也不是不成。”
“罗夫人素有善名，书香门第出生，从不与人有过节。罗家那个小姑娘听闻也是承袭了她这样的好个性。都是好相处的。”
缳娘听出些她的算盘来：“你打得什么主意？”
陈阿芸一笑，眉目上挑，甚是妩媚：“我能打什么主意？只是不想再在妓馆里做卖笑的营生了。我们好不容易从南阳逃到长安来，在这儿根基不深无人知晓，少了闲言碎语，兴许能从头开始，该为自己谋条后路。罗府这样的人家我平日里连想都不敢想，现成的一个好机会在跟前，还让我眼睁睁地放过去不成？”
“可万一是个短命的？”
“短命便没那个日头娶正妻，岂不是更好？我既不用同不相熟的丈夫虚与委蛇，又不用受正房的气。这得是积了多少阴德才能换来这样的好福气？”
缳娘定定瞧着她，想了一会儿，开了口：“你说得也有些道理。只是再不济，这采桑阁也是我多年的手帕交置办的，你在这里，没人勉强你做什么。可一入这些高门大户，若真有些什么事情……你便是孤立无助。曲儿里都唱了，高门多薄幸，人事不可量……”
缳娘说着说着便要哼起来。
陈阿芸听她哼了几句，往镜子前一坐，便把头上那些珠钗花儿的扯下来。缳娘止住曲儿，上前来拦她：“哎呦你小心着点，这支钗还是从前在南阳时候留下来的呢，没剩几件好东西了。待会儿还要出去弹琴，你怎么就把这一身行头给卸了？”
“全送你了。”
“送我了？”缳娘一愣，随后欢喜起来：“真的假的？”
“真的，你要喜欢，就全送你了，要是不喜欢，送人典当全凭你处置。”
缳娘开心地拿着钗对着阳光左看右看，恍然想起什么，一边把钗往袖子里收去，一边问：“你是要我做什么？”
“果然我想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。”